他诚然承担我们的软弱
背负我们的病患;
我们却以为他受罚了,
被神击打,并且受害了。
哪知他是为了我们的过错受害,
为了我们的罪孽压伤。
因他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
因他受到的鞭伤我们得到医疗。
我们都像走失的羊,
各人偏行己路,
而神却把我们的不义
全罚在他身上。
——以赛亚书53:4-6
天空遍布乌云,却愕然地绽开一道口子,露出些许白得发烫的漂亮光带。它倾落下来,铺在地上,将才刚刚被雨水洗涤过的小镇再次洗涤了一次。
之前忽然而至的大雨在几秒钟内戛然而止,让不少才刚刚将打湿了的衣服收起来的妇女们开始了小声的诅咒,那些抱怨声细碎得很,比冬日里的麻雀还要多。
“她往那边跑了!是啄木鸟小巷!”穿着简陋的衣服的男人挥舞着手里的烧火棍大喊大叫,凶神恶煞的姿态和莫名兴奋的高呼让某个才稍稍歇了口气的被追逐者又一次迈开了自己的脚步,向着小巷的更深处飞奔而去。
途中,还撞翻了一堆垒起来的空木箱。
那些追逐者对这里的小巷明明是那样的熟悉,自信满满地在小巷子里到处搜索,他们坚信今天一定能够抓到她,但有趣的是这些有些愚笨的乡野之人每次看到自己追捕的目标的时候,总会像是西北方的野蛮人看到敌人时一样大喊大叫,似乎想要以此来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这给了那落跑者可乘之机,几乎不用回头,她就能清楚地知道有没有人在追她,而追她的人又在哪里。
“不要慌张,不要慌张。”落跑者蜷缩在堆满了恶臭垃圾的小巷角落里,腐败的食物和肮脏的粪便随意地被抛弃于此,此外,这里还有舍弃不用的杂物和令人不安的秽物——可怜的流浪汉的尸体,又或者是某个失踪了有一阵子的酒鬼的尸体。
死在这种地方,估摸着很少有机会被人发现,因为那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扑面而来的味道甚至隐约盖过了其他的垃圾。
这或许就是这个世界小小的缩影,肮脏、污秽、阶级明确而又黑暗。
死人并非是她第一次见到了,落跑者并不害怕这个,只是有些反胃,她努力地远离了那具尸体。
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细微的声音,她不走动也不挪动,坐久了的屁股带来了些许酸涩感,让她愈发明显地感觉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有着奇怪的粘稠感,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甚至觉得小腹有点痒痒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说不定她就会因此患上了什么疾病,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妇科病可是非常难以治疗的,更何况她天生就有哮喘。
妇科病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可以被平常心对待的东西,因为这并非受伤,亦不是感冒,而是来自主对不贞洁者的唾弃,尽管这玩意真的和神明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一旦被人发现了,那一定会得到所有人的耻笑和羞辱,严重的,甚至可能会因此丧命。
尽管落跑者有些惴惴不安,但她还是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因为——如果自己不跑走的话,就死定了。这种时候还在在意妇科病,那只能够死得更快。
该怎么办呢?
不能够怎么办,命运不会给你多余的选择,这只能够交给时间去处理,总而言之,落跑者就这么呆到了天黑。
小镇里的喧嚣持续到了很深很深的夜晚,等所有人的声音都不见了踪影,落跑的家伙才从这个阴暗的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探出头来——那个尸体还躺在那里,随着越来越接近午夜,就连镇定的她也已经无法再在那里保持平常心了。
总是会招来不幸的黄昏已经在恐慌之中渡过,而现在那带来恐怖和诡异的午夜也即将抵达,这可不是什么呆在尸体边的好时间。
落跑者咽了咽口水,对着尸体虚空撒了撒手,仿佛是在往尸体上撒香料一般,“冥府之地必有你之庇所。”落跑者这么说着,然后攧手攧脚地离开了这里。
不需要担心自己身上的怪味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但凡是穷人,身上总是会有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只不过自己的味道会更加浓重一点,毕竟——洗澡可是一件略微奢侈的事情。
夜晚的小镇依旧带着下午骤然而至却又戛然而止的大雨说带来的潮湿水汽,错综复杂零散坐落的房屋形成了一条又一条深邃的巷道,这让小镇的通风一向不是很好,小镇中靠近城堡的中心地带几乎永远都吹不到微风,只有一些奇特的小巷子的转口处才有那么一点点新鲜空气。
落跑的家伙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近那些转口,偷偷摸摸地探出头去窥视。
没有夜间巡视的卫兵或者更夫,也没有倒在地上酣睡的醉汉,但这并不代表着这就没有危险,她警惕地扫过了街角,那里似乎有什么阴影盘踞在那里,她感觉到了略微的不安,那里一定有着什么正在监视着这个转口。
她飞快地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很不错的道路,她要换一条路走。
每转过一个弯,每路过一个阴影,她都要小心翼翼地确认过,毕竟……
现在的她在这个小镇里,可以说完全没有可以相信的人。
或许只有那个倒在小巷里的死人才会为她的存在而保守秘密。
她的年纪尚小,仅有十一二岁,个子也不高,但在这个时代,再过两三年,她就可以出嫁了,但依现在而言,她还只是个孩子。
更加过分的是,瘦弱的身体和贫瘠的身材让她看起来过于瘦骨嶙峋,像是一个饱受饥饿摧残的可怜虫,身上裹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抹布斗篷,这让人看不出来她的性别和样貌,但可爱的鼻尖还是从头发和斗篷的阴影里探了出来,上面似乎有一点点淡黄色的小斑点,让人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脏东西还是她的雀斑。
鬼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花了多久,她小心翼翼且十分侥幸地绕过了许许多多的障碍,如有神助一般地躲过了许多许多的眼睛,但凡是开着的窗户所正对着的道路,但凡有脚步声响起的地方,她都不会去涉足,反倒是只有酒鬼躺下的小巷子,她倒是敢冒险走一走,因为——在这种地方睡着了,他们肯定是已经被人摸干净了身上最后半个子儿,所有人都不会愿意在酒鬼附近停留,哪怕是巡逻至此的卫兵也会很讨厌这些碍事的家伙,或许其中脾气暴躁的,还会狠狠地踹上两脚才会离开。
但显然,这里不会有人注意,酒鬼的酣睡声也能够盖过很多响动。所以,酒鬼躺着的地方,反而是安全的。
谢天谢地,那苦涩得如同尿水一般的劣质麦酒居然可以博得这群人的喜爱。
大约是到了后半夜,亦或者是又有乌云遮盖过来了,天空有一次黑暗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程度,但那小巧的落跑者却在此时此刻总算时摸到了石木混合搭建起来的城墙边缘。
但正是此时此刻,一直伴随着她的小运气也已经宣告终结——尽管只是很小的声音,但依旧引起了路过的卫兵的注意。
“谁在那里?!”三个结伴而行的卫兵高举着手里的火把,对着黑暗的小巷叫喊起来,“出来!”
恐惧就像是突然滴在了水里的墨汁一样,猛地炸裂开来,一瞬间就占据了她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留下任何的空余去思考如何躲藏,她只来得及做出最本能的反应——转身就跑!
“跑了?”听到越来越远的密集脚步声,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卫兵忽然来了精神,“跟上去!快跟上去!那个家伙绝对有问题!”
不比那些征召时才会拿起草叉当武器的农夫,这些卫兵原本就是脱产的世袭士兵或者是猎户,比起在领主的命令下在不大不小的镇子里巡逻,他们更喜欢的,是像如此这般的追捕。
他们甚至不用去在意是否会惊扰到普通居民,镇子一下子就像是掉进了油锅,噼噼啪啪响作一团,来自于那些卫兵的怪叫声此起彼伏,甚至惊得早已睡下的居民们都纷纷点起蜡烛和火把,加入到了追捕某个小家伙的行动中去了。
实际上,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那些卫兵在抓什么,但只要应和着大叫,就足以在这平淡的日常里增添些许有趣的事儿,而一些居心不良的家伙,也恰逢其会地在这个时候偷偷干些不为人道的事儿。
他们似乎是在享受这种驱赶猎物的感觉,这种奇妙的成就感,或者说一种凌驾于别人的成就感让他们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尽管那落跑的小家伙很好地发挥了黑暗的作用,但很快,慌不择路的她跌倒在了地上。
似乎运气是真的用完了,这一次,这个小家伙并没有来得及将身后的追赶者全都甩掉就被凸起的石砖绊倒了,她很快地就感觉到了脚裸肿了起来,剧烈的痛苦甚至于让她无法站起来。
运气,哪里还有什么运气?!她的脚已经扭伤了!
跌倒的她,兜帽都落到背后,露出了一头的黑发,脏兮兮的脸上是挂满了眼泪的棕色瞳孔,眼前的黑暗随着眼泪变得一片迷糊,而身后,着越来越亮——高举着火把的卫兵以及好事者,他们的叫嚣也越来越近。
怎么办?!
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浑身都在发抖,恐惧盘踞了全身。
诸神啊!救救我吧!
她在心底祈求,这祈求似乎生效了,她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楼梯。
这是通往木石结构的简陋围墙上端的楼梯!楼梯的尽头便是分割了镇子和农田的塔楼和木强,外边,便是环绕着这个小镇流过的人工挖掘的护城河。
快!快!快!快动起来!
她没有时间去感谢诸神,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一瘸一拐地踏上了接替,剧痛让心脏剧烈地跳动,痛苦让脑子几乎快要爆炸,冷汗疯狂地驱动着血液,顺着脖颈流淌下来,原本就脏兮兮的脸,此时此刻更是像是一只花猫一样!
似乎是因为疼痛消耗了更多的力气,以至于最后几阶楼梯,她几乎是四肢着地才艰难地爬上去的!
但是卫兵们已经追到了楼梯的下方。
“她在那里!”高举着火把的卫兵,火光照亮了回头看向卫兵的小家伙的脸,虽然既不精致,也不可爱,但坚强的样子足以让人心生怜悯,“我认得她!是那个魔女的孩子!”
“她也应该被吊死!”
“她会为了她的母亲在井水里下毒!”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成一片,淹没了惊恐的她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喊,“才不是!才不是!你们这些弃绝了安达轮的人才是邪恶的!”她的声音尖锐却又充斥了颤栗的波动。
最前面的卫兵抓紧了自己的劣质武器,大声地喊着,“小心点!她曾是那半人半羊的邪神的祭祀,说不定会施展什么诅咒!该死的!她应该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应该烧死她!”“将她吊死!”
下方争论着,涌动着,这让她深知自己的辩解毫无用处!不然的话,自己就不会变得只能够逃跑了!
诸神在上啊!安达轮的诸神啊!看看吧!你的子民已经被那恭顺的人歪曲,即便是神明的祭祀也无力回天,被他们逼上绝路!
她痛哭着,不住地后退。
卫兵们涌上了城墙,高叫着,“她已经无路可退了!”“魔鬼终将惨死!”
只有腰部高的矮墙就在身后,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卫兵们挥舞的武器近在咫尺!随时都可以伤害到自己!
她惊叫起来,声音因为监理而变得嘶哑难听,像是困兽最后的咆哮,这让卫兵们齐齐后退了一步,所有人都以为小家伙要施展什么可怕的诅咒!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不过是绝望的悲鸣,惊恐到慌乱不安最后的抗争!
“该死!快!快堵住她的嘴巴!这一定是在召唤她那该死的异神!”一个卫兵惊恐着大叫,举着手里的长矛,向着小家伙的喉咙!
“不要!”她尖叫着,紧紧地抓住了那长矛!“神啊!神啊!诸神啊!”
“神啊神啊的,真是吵死了!”长矛的主人怒视着她。
她在心底不停地悲鸣,但除去那长矛之外,又有更多更多的武器举了起来!无数的责骂和怒吼就像是烧红的铁棍打在她的身上一样!
忽然,紧贴着的矮墙塌陷了,不,应该是仅有她背后的那一小节木质的矮墙,不知是否是以为白蚁的啃食亦或者是常年失修的腐朽,忽然就断裂了,刹那间。
整个世界都……倒立了过来。
她从城墙上倒了下去。
心里和脚下皆是空空如也。
安达轮呐!潘啊!我是否得到了你们的眷顾而……被命运所救下了呢?
“噗通!”她重重地砸进了护城河里,才下过雨的护城河水流是那样的急,一下子,她就在水里不见了踪影。
一个火把丢到了河岸边上,从城墙上向下张望的卫兵们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该死!她刚才用了什么魔法!她从水里不见了!”
“她逃走了!那个魔女逃走了!”卫兵气急败坏地踢踹矮墙,却又踢下了一块,损毁的木桩掉进河里,发出了和之前相似的声音。
许久之后,小镇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原本不知所踪的月亮,此时此刻却又悄悄地露出了自己的边角,将银亮的月辉,镀满了整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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